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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我身而為人呼活狀態裡面,記憶是怎麼排列的?
是按線性時間堆疊存取可供隨時提領甚至翻箱倒櫃的資料庫?或者更像是夢中突然天外飛來一筆過往的似曾相識逼人重新面對、像生命最後闔眼前無序無章徒留繽紛殘影的人生走馬燈?… 這些冥想式哲思過程真的能夠具像化地被呈現嗎?老實說,沒看過《路邊野餐》之前我也不知道能有如此臨場感地窺探他人夢境的一天。
一開始是搭配著一陣陣咳嗽聲的畫面忽明忽暗的凱里診所,院內兩位醫師有一搭沒一搭地聊,沒幾句後狗吠了、秀出了《金剛經》一段引言「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但既是不可得,《路邊野餐》又企圖將之變成為可得、並填繪在影片裡,其實驗性精神可佳(尤其畢贛前作短片《金剛經》裡也有陳升與花和尚二角,兩片可作為對照又能當作彼此的延伸)。
故事講的是主人翁陳升歸鄉當診所醫生,當初沒有照顧母親卻繼承了祖屋,於是他被長年駐鄉的弟弟排斥。陳升沒有其他親人,便將弟弟的兒子衛衛視若己出,一天,衛衛失蹤了、弟弟聲稱是被擁有無數鐘錶的友人給帶走了,陳升背起行囊想去找人,與此同時被老同事託付了幾件裝載記憶的物品去送給她的舊情人,但真到達了某處,陳升卻沒法完好執行任務,他猶如跌入被解構的時空迷宮中,只記得那是一趟魔幻寫實的旅程。
《路邊野餐》像《推拿》一樣是要把劇中人當下的一切包含他心裡自己都看不見的思維具體影像化給觀眾看,片頭大剌剌地像《推拿》般把出品人乃至導演等人名稱透過一台電視機播放出聲音念給大家聽(若只是單純把字幕顯印在電視機螢幕上或許觀眾還會忘記去注意,但一旦有了聲音,就像有聲電影一樣無法讓人視而不見了);《路邊野餐》又像《全面啟動》引領你我走進角色的多層夢境之中,即便場景不奢華但誘人意欲隨鏡頭前往探索的好奇心還是有的,半小時長鏡頭不斷變換交通工具瞎繞在小村裡的小迷宮之旅,在交雜錯繞中穿針引線竟還可以沒打成死結、不帶走一絲雲彩地全身而退,頗有兔子缺席只落下懷錶魔鏡夢遊的況味(只是這中國偏鄉小鎮真的很不唯美)。
在過去現在與未來的段落式陳述裡頭,陳升的過去顯得神秘而不提,除了劇中幾句台詞之外恐怕大家還得從前作《金剛經》去找尋。關於「過去」,取而代之的是他診所女同事的過往戀情。饒富趣味的是電影進行了大半小時描述陳升周圍生活人事物,在他醒醒睡睡之間又是提到火車進站、又是在坑道空間裡任由電視播報節目的,期間時不時提及野人擄人的新聞及口耳聊天,總讓我聯想到《大隻佬》的那種恐怖感。而就在這半小時的生活狀態餔陳之後,「路邊野餐」這四字斗大片名才慵懶緩地正式登場… 用電影片長的1/4作為不那麼一氣呵成的片頭,《路邊野餐》明顯挑戰著電影媒材慣常被觀眾當作新世代聽故事媒介的接收方式(觀眾甚至可以因此不再去讀文學小說詩集欣賞繪畫舞蹈音樂等等因為電影都可以滿足這些形式的某部分供應),並同時強迫觀眾藉由此片去碰觸並接受平常之所以不願意閱讀長詩的那一份讀久了必會產生跳脫既有時空感知的頭痛,是故最後面1/4的一鏡到底是必要也是炫技,沒有這個一鏡到底,那麼《路邊野餐》可能也只會是多段《金剛經》續集的合輯,就算再被更多影展注目也註定繼續被電影工業主流業界給忽視。
在影片最後1/4的一鏡到底敘事裡面,觀眾逐漸明白了當陳升穿起了象徵女同事過往情人的花襯衫、用他活生生的當下狀態追尋姪子衛衛卻遇上了堪可看作是長大成人以後的未來衛衛,那時候,過去現在未來都被雜揉為一塊兒了,如果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是真的,那麼《路邊野餐》的存在是真的還是假的?
看《路邊野餐》雖然有點催眠但仍不算無聊,至少在伍佰《世界第一等》、《浪人情歌》,還有像是《新鴛鴦蝴蝶夢》、《傷心太平洋》等多首連結華人共同記憶的歌曲裡面(甚至還提醒大家包美聖在《捉泥鰍》之外還有名曲《小茉莉》!),這一個講夢遊中國貴州某小城仙境的電影故事,讓我相信了除了好萊塢能拍出精緻的《全面啟動》,還有人能拍出或許粗糙但意境也不差的偏鄉異國情調《路邊野餐》。
《路邊野餐》的拍攝手法與趙德胤拍家鄉電影的質感相仿,一個用魔幻意境來寫實、一個用寫實拍攝自然散發出魔幻感,他們沒有片廠,連間工作陋室可能都無。
是啊,吟遊詩人何需陋室銘?在路邊,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