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年前的《艾曼紐1974》驚天動地問世,片中展示了多場性愛、女女、自慰、裸舞與強暴戲,簡直電影版活春宮,被台灣列為禁片不意外。如今作品終於上映,即便是在事隔半世紀的現在來看,電影裡所拍攝的故事情節與畫面,依然能夠狠狠衝擊當代觀眾。「艾曼紐」也成為了上世紀女性探索愛慾的代名詞。50 年後,《艾曼紐2024》很不一樣,卻也有著同樣前衛的情慾思想探討。
《艾曼紐1974》描述的是法國外交官之妻「艾曼紐」從巴黎飛到泰國曼谷與丈夫同住。雖然她說「在巴黎從沒背叛過老公」但在離開巴黎的飛機上,就連來兩場香豔肉體豔遇。「空中床戲」也是《艾曼紐2024》的開場重頭戲,然而1974的艾曼紐渾身散發的表情和肢體語言是「上我」,2024的艾曼紐傳達的卻是「我要」,這大抵就是兩位艾曼紐在電影裡同樣不吝於表達性需求,態度卻全然不同之處。
由《正發生》金獅女導演奧黛麗迪萬與《燃燒女子的畫像》諾耶米梅蘭特聯手詮釋當代女性的情慾觀,這場感官之旅自然不會服務男性視角,而是更在乎女性內觀自身慾望後的表達。艾曼紐(諾耶米梅蘭特飾)破題就以飛機戲顯露渾身性感身姿,片中更透過進到男主角房間時的自拍和沐浴戲,來誠實表達自身對於慾望對象的渴望。有趣的是,男主角是個神出鬼沒、當時也不在場的「Kei」(日英混血男演員 Will Sharpe 飾)。
Kei 總想著讓工作狂艾曼紐離開飯店、體驗所謂真實的香港。後來好不容易,艾曼紐真的離開飯店、開始做香港探索,電影就把《艾曼紐2024》演成《花樣年華》,非常迷人。
《艾曼紐1974》裡的男人說「真正的愛是勃起」,在《艾曼紐2024》裡,對於女主角而言,真正的愛恐怕是「前戲」。其實《艾曼紐2024》把那場空中性事拍得「有點痛」,最後還瘀青。之後艾曼紐就再難願意輕易交出自己的肉身。但這並不表示艾曼紐就要犧牲了她讓自己身體歡愉的可能性,諾耶米梅蘭特依然極盡展現慾望之能事,把整部《艾曼紐2024》像是一場細火慢燉的前戲:
她會和酒店伴遊小姐一起自慰(致敬了《艾曼紐1974》的與蘿莉面對面自慰戲)、和同班機飛來香港的 Kei 聊她在飛機上的那場性事(而且聊得很 detail),但與此同時艾曼紐卻又特別能忍,她知道 Kei 不在房間,就到他的房裡脫光性感內衣自拍、還用冰塊玩自己,事後再跟對方說自己在對方房間開了場性愛party,還傳照片讓男人看,都是自玩自爽……彷彿是《艾曼紐2024》在對《艾曼紐1974》的男性凝視視角抗議似的,說著「女性的情慾覺醒才不是那一回事」、「女人慾望一個男人的方式不用那麼地卑微與不堪」,甚至是「女人要達到肉體的歡愉根本不需要靠別人」。
即便如此,《艾曼紐1974》還是有它非常前衛的地方。雖然1974年的艾曼紐渾身小家碧玉、等人欺負,老公也總是在那邊假大方,一邊強調「艾曼紐是個獨立自由的個體」卻又在老婆跟別的女人私奔後爆氣,但至少他們在檯面上仍努力宣稱著第二波女性主義所崇尚的精神價值。只是後來那個把做愛當藝術的馬里奧,說要「助艾曼紐跨界,通往禁忌領域」的方式,竟是透過讓男人輪姦女主角的設計讓她成為「真正的女人」,背地裡似乎有些報復性的懲罰意味。
想當然爾,《艾曼紐2024》不會有《艾曼紐1974》裡那些(不只一場的)獵奇強暴戲。相反的,整部 2024 最具侵略性的角色,其實是女主角諾耶米梅蘭特她自己。電影拍出了這位女演員在眼神、睫毛、眉毛乃至於額髮所帶給人的強烈陽光狩獵感,身高 176 公分的她,站在有如纖細少女的伴遊小姐(黄恰恰飾)身邊、或者是與擁有陰鬱細緻臉孔的 Will Sharpe 面對面,諾耶米梅蘭特都是比較有可能會把對方吃掉的那一個。
《艾曼紐2024》的前衛在於艾曼紐很具體分開了愛情與慾望投射對象的對待方式,但在直視愛慾對象的眼神部分則是一視同仁、毫不客氣,連談話都是坦蕩蕩的各種勾引,欲擒故縱不遺餘力,是女性玩著愛情遊戲卻又慎於自保的最高級狀態;但為了愛,艾曼紐是勇於改變自己的,包括為了 Kei 而踏出飯店,甚至保護舊情人地位般存在的娜歐蜜華茲,艾曼紐有著決絕的骨氣,依然是那個帥氣的燃燒女子。全片拍出滿滿的情慾流動現場,讓費洛蒙滿天飛,卻沒讓艾曼紐陷入軟調色情片的頻繁做愛窘境,就連壓箱底的片尾做愛戲,都是服膺於艾曼紐的一個指令一個動作,100% 完全實踐了女性在情慾自主精神意志上的某種潔癖。
身為一個台灣觀眾,《艾曼紐2024》令人想到台灣電影《破浪男女》。不論是拍得很美但卻沒起 A 片作用力的床戲、女主角企圖完整掌控自己愛情與身體的強勢性、用想像力讓性更加馳騁,以及性別性向光譜的偏移方流動曲線……還有電影維持著讓人看得到、吃不到的微妙矜持感,都在在地引人思考,究竟勾動我們愛慾本質的,是肉體的搔首擺姿、言語精神的暗示交流?異域場合惹人心魂難定的懸浮浪漫感?還是一種純粹命定式的致命吸引力?
事隔 50 年,《艾曼紐2024》的前衛依舊需要我們奮力才能跟上,在情慾的表現卻更顯曖昧、更加形而上。也是,在情色片氾濫的當代,想要更藝術的刻畫情慾,哪裡還需要硬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