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腦元素就跟愛情元素一樣,早已成為當代影像敘事裡的重要成分。《完美的敵人》A Perfect Enemy 與《佈局》都以男主角失去曾經的摯愛做開場,抽絲剝繭出一場不可思議的案件謎團,情節最後的翻轉過程既能讓觀眾腦洞大開、猜得過癮,也會在驚訝於結局「沒猜到」並心服口服的觀影餘韻裡得到看戲的滿足感,是喜歡看懸疑推理小說改編電影觀眾的必選片型。
翻拍自比利時作家艾蜜莉諾彤暢銷小說的《完美的敵人》描述功成名就的建築師安格斯出席了一場巴黎座談會,由於講座太熱烈以及雨天交通的拖延,導致安格斯錯過了他原本的班機,而一路上搭訕他的女孩,處處糾纏、時時刻刻都在挑戰著彬彬有禮的安格斯的底線!
片頭以建築師論述「完美」的空間要有療癒性,將好的建築環境喻為人在肉體與心靈平衡健康共處狀態,算是高明的破題,就連片頭字幕影像都藏有玄機,甚至要將《完美的敵人》看到最後才會恍然大悟開頭影片早就給出答案,這一向是燒腦電影讓人看完馬上就能在二刷中得到多層次賞片樂趣的必有特質。
本片最有趣之處也在於此: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社經地位高且徹底文明化的上流人士,被反覆粗俗的對待是否會崩潰?要不要反擊?但觀眾同時也會跟安格斯一樣越來越好奇,這個陌生女孩究竟是何方神聖?
這其實很考驗演技。
在兩方抗衡的過程中,安格斯的溫文儒雅與好教養,逐漸被觀眾看穿其心牆。禮儀不就是這麼一回事?雖能成就不凡,但過度禮貌通常也代表著疏離與冷淡。與人保持距離從來沒有不對,除非這份拒絕裡頭藏著難以面對的現實、或會揭開誰不堪的過去。
充分了解自己的敵人最是可怕,《完美的敵人》以看似完全不相干的兩個陌生人交會,編織出一齣善惡對決的血戰現場,驚悚揭曉全片秘密時,有著看希區考克《驚魂記》結局時的恐愕、以及《鬼店》的玉石俱焚感。《完美的敵人》聰明伶俐地清楚具現化當代人對於恐懼的想像,不是惡魔撒旦、也非怪力亂鬼,而是每個人在生活裡,一念之間所賁張而出的惡意歹念。
尤其罪惡感沒有法定追訴期,再怎麼保持我們與惡的距離,都還是會在一個恍神之際就越界踰矩,放出惡魔。
《完美的敵人》的原著小說《敵人的偽裝》出版自千禧年後的 2001 年,原來文學家早早就預告了 21 世紀人類愛縱慾又偽善,集體一齊擁抱著檯面上相愛、檯面下相殺的普世文明病,就像一棟看來體面但實則內裏可能敗絮其中的美麗建築 ── 說實在的,沒出事時,又會有多少人在乎你是扎實的鋼筋水泥或是海砂垃圾禍心充數?
電影引用《小王子》作者安東尼聖修伯里的話:「美好的境界並非是加無可加,而是減無可減。(Perfection is achleved, not when there is nothing more to add, but when there is nothing left to take away.)」其實在建築界比較常用的是現代建築大師密斯凡德羅(Ludwig Mies Van Der Rohe)的名言「Less Is More(少即是多)」。兩者同樣都是減法藝術,是極簡主義的不敗美學。然而《完美的敵人》卻是反向關照著人性善惡並具的原始樣貌,並聚焦在以強烈手段驅除惡念不果所以拼命埋藏的反噬後座力。
《完美的敵人》導演凱克麥羅曾執導過科幻片《EVA奇機世界》,新作《完美的敵人》看到一半一度讓我猜想「這該不會是另一部跨國製作版本的《天能TENET》或《超時空攔截》?」結果並不是,《完美的敵人》反倒比較有著《致命ID》與《分裂》的意味。
一部電影可以讓人聯想到這麼多經典,確實是一部有趣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