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島嶼寫作」系列文學紀錄片《我記得》以朱天文、朱天心生涯寫作歷程回顧為母題,電影不僅娓娓到來姐妹四十多年來對台灣文壇乃至於影壇所蕩漾出的漣漪,也透過與姐妹相熟的導演林俊頴登堂入室進到朱家,帶給觀眾比默默窺視更加親密的朋友視角,弱化了兩位文壇才女在世俗人眼中的殿堂感,讓《我記得》的觀影過程被擺在相對平等的位置上。尤其本紀錄片甚至捕捉到野生的侯孝賢亂入文學家庭蹭飯、為認真敘事的《我記得》平添奇妙笑點。
看《我記得》的動機,更多的其實就是這一份意欲親探台灣電影背後文本養分的原生樣貌。一開始還會擔心這紀錄片裡的朱天文的篇幅是否少了點,幸好後來追回來了一些。
至於姐妹師承胡蘭成,更愛張愛玲,談著布列松、卡爾維諾或是波赫士什麼的,若是拍成劇情片,應是大有可為的。
猶記得 2021 年初時 ClubHouse 正興,一晚聽了幾個線上 KOL 朋友討論著文筆和口才如何相輔相成的有趣題目,現在想來,當初真是一期一會。觀賞《我記得》時對於朱家姐妹的表達能力、聲音的好聽,感到不可思議,想必與她們早早創立《三三集刊》老是和一群有志於文學之人群聚暢聊的練功過程有著正相關,創作人不就一輩子想著的都是要把靈魂裡面看到的東西具現化出來?用語言、以文字,或拍電影,以至於任何藝術形式都可以。
不過,《我記得》雖爬梳了朱家姐妹一路以來創作成長脈絡、卻不是真的在討論文學本身,而是生命的故事本身。僅管片中多數受訪的文人似乎都很想把她們放在華文壇的最高歷史成就位置上,但《我記得》一但把鏡頭放在朱家姐妹身上時,就是回憶、就是感情、就是創作熱情,以及她們的生活點滴。
幸好。
我們真的不缺歌功頌德的紀錄片電影。
其實還是有點兒這種況味。
這一份盡量想把朱天文朱天心拍成尋常人士、最終反又證明了她們是時代潮流下與眾不同的存在的存在,這種觀影矛盾感,在《我記得》整部電影行影期間就這麼一直進進出出的,像是交流電一樣地,把喜歡她們的或反對她們的心情反覆推開。崇拜或者憑什麼的觀影心情大概都無法從頭安棲到尾。
姐妹兩大概就是無所謂吧,你見,或者不見我,我就在那裡,不悲不喜的已經練就出超然,反正最受矚目時期的大風大浪都見過了,反正她們情比姊妹深兀自自自然然地像平常那樣互動就好 ── 就算看起來比劇情片還要曬恩愛呀。姐妹互誇暖力如此強,彷彿成了彼此的結界,足以阻擋來自外界的所有有形無形異質攻擊。
文化終將留下少數,似乎更取決於時代點名了誰。被點名了的天文天心,被譽擁有著中國大陸作者自 1949 以來缺乏的教養,有趣的是,僅管是來自於苗栗客家望族的家庭背景,這一家子追求文學的樣子一路以來都像是在追星,照張大春的說法就是還呼朋引伴狐群狗黨地追!
一如《我記得》電影破題便以文學家庭本身完全不符合傳統家庭價值結構的長相昭告世人,他們一家子又疏離又親密地生活在一起很開心,這大概是全片最真誠的自揭自嘲。加上實際看見了朱家客廳與姐妹創作的房間或咖啡廳聞嗅到了與常人無異的平凡味以後,儘管還是遙不可及,但很有可能是這對姐妹近年來除了動物以外、很努力很努力對世人和讀者釋出善意的一次嘗試。
很高興有機會能看到《我記得》這樣的紀錄片。希望「他們在島嶼寫作」系列文學紀錄片有一天紀錄更多更多的台灣作者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