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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再起時》給香港/電影的重口味情書|影評

郭富城梁朝偉所主演的最新港片《風再起時》是部聚焦在「香港四大探長」崛起與叱吒一時的內部恩怨情仇,電影由《踏血尋梅》翁子光所執導,男主角磊樂(原型為「五億探長呂樂」雷洛)由郭富城飾演,另一位重要探長南江(原型為「藍剛」)則由梁朝偉所飾。兩人聯手私通黑社會、建立起警察系統裡的貪污制度,並共享總華探長職位榮光。

然而四大探長之間權力的不夠對等也逐漸產生嫌隙,以至於讓內鬥也浮上檯面,到了1970年代廉署成立後,四大華探長的王朝才戲散落幕。電影不只從二十世紀的三四十年代開講,最後還跨進二十一世紀、以陳水扁貪污案的新聞報導作結,看在台灣觀眾眼中大概又有另外一番滋味。

《風再起時》的史詩性不只在於年代跨距夠大,還有片中從環境場域到人物造型的美學風格都有力有型,也是華語電影自王家衛到程耳《羅曼蒂克消亡史》與楊凡《繼園臺七號》之後,在經營角色情感關係中最有情調的電影之一。電影由郭富城負責狂放狂喜、梁朝偉掌控壓抑與暗戀,既象徵時代也是時代人物的臉譜、草莽與菁英家庭兩種出身。磊樂時刻都會變臉成瘋狗毀掉一切的壓迫個性令人不敢招惹;南江暗地裡會逼誰到絕境更是詭譎難測,兩個狠角色的安然共處本身就已經是《風再起時》全片最有看頭的張力之所在,電影裡的煙霧總是悠然裊裊飄舞、美到不行,那不就是大時代裡主角的樣子?看似能蔓延全場成為焦點,但其實一掌揮過去、一切終究是會煙消雲散的,只是總有人愛眷戀、總是不忍,貪求讓這些曼妙的煙塵多懸浮一秒一刻都好。

兩大探長既是傳奇,便成後世回望時的公共財,故事可任人恣意解讀。當代創作者談論歷史人物早已跳脫純然的復刻更會加上自身的見解、投射與寄情,二創心態是複合的,無需要對正史野史負責,畢竟子非魚安知魚之樂,畢竟這就是個連本人自傳也都無法全然可信的世道,就算是同個歷史人物原型也終將能長成「蟻人3」《蟻人與黃蜂女:量子狂熱》裡那個千千萬萬個各異其趣的「征服者康」。但是由郭富城和梁朝偉來演可真好,他們兩人是全華語電影世界觀眾的共同私心,他們不論怎麼演都成立,他們就是該為年輕世代的導演所用、詮釋經典角色的變形。這不只是演員挑戰表演而已,更是打開觀眾看電影視野的妙方。尤其當片尾電影透過角色講出「我最在意的,是我的兒子和孫子將居住在甚麼樣的城市?」續點開翁子光導演透過拍攝時代劇來喻今、來反思階級與世代剝削文化的累積對如今香港依然有其社會後遺症的輕輕批判,難免令人感慨,或許一個時代的結束就是最好的結局。

看《風再起時》有種看 2023 年華語版《巴比倫》的既視感。主要是兩片皆大方援引致敬電影《萬花嬉春》經典橋段,不僅如此,從電影中總能找到太多蛛絲馬跡看見兩片導演顯然也都是重度電影痴的證明,且《風再起時》與《巴比倫》的敘事語法不在於使用既定電影公式而是仰賴電影史上的多部經典橋段畫面的拼貼集成,這樣對電影的示愛方式其實大膽又坦率,愛電影和仰慕傳奇影人的心意都沒打算要藏,都是直球地給電影與給香港寫了一封「重口味情書」。

港產片經歷初初幾次的半衰變異期之後,在未來香港電影逐漸穩定長出幾款全新模樣之際,有一部像是《風再起時》這樣釋出綜合過往港片氣味模樣的高濃度電影,不只惹人情懷滿溢更帶著點靈魂的觸動:有些信仰你不一定要跟上,但當還有虔誠的信徒願意戮力為他的神奮戰的時候,不可否認,那它就會自成一個美麗的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