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林嘉欣所飾演的母親因罹癌而帶著兩個女兒返台故事的《美國女孩》獲得了第 58 屆金馬獎最佳新導演獎、最佳新演員獎、最佳攝影獎與觀眾票選最佳電影獎座,一個 90 後的女導演阮鳳儀,得獎感言感謝了帶她入行的林書宇導演,將拍電影當作出口的她,與製片苗華川3年來沒有一天不想著《美國女孩》。如今電影終於上映,往回望,這一切究竟是怎麼辦到的?阮鳳儀導演無私分享自己的創作心法:大量的自我對話,放下恐懼。
「我跟自己承諾了說『不要讓恐懼替我做決定』。其實就是做任何決定的時候,一定要把害怕的心情放一邊,不要因為害怕而不去做對的事情。我覺得我們其實都知道什麼是對的決定,只是我們沒有勇氣去執行而已。」阮鳳儀如是說。
但人性就是,不可能叫自己不要害怕就真的不會害怕。遇到恐慌、焦慮的時候該怎麼辦?阮鳳儀導演也很坦然:「就盡量。在任何場合做決定、或是想到害怕之前,就先問問自己:這個是恐懼嗎?是因為害怕失敗做出來的事嗎?如果不是,那再去做。但如果是,就要再思考一下,要做大量的自我對話。」在情緒淹沒她之前,阮鳳儀總是會召喚出理性來分析現況。
《美國女孩》導演如今已經不是美國女孩。阮鳳儀笑說:「我覺得大家好像都誤會我了,以為我一直兩邊飛來飛去,其實沒有。2018年回台灣之後,我就一直待在台灣做《美國女孩》。《美國女孩》是在這裡的故事,我一定要好好的用在台灣過生活,去感受她。」監製林書宇聞言也笑道:「但是剪接是在洛杉磯。竟然是這樣子做剪片。」跨國溝通剪輯工作,靠的是信念,阮鳳儀將不只是剪接工作更延伸到了整個主創團隊喻為登山:「They will get there, 她會到那裡,還沒有到是因為時間未到,所以我們用大量的時間去換取讓電影更好的可能。因為書宇(監製),還有包括做長片這件事,我覺得學習到最大的就是耐心的價值,跟身段柔軟的價值。有這些東西…只要妳夠有耐心,其實很多… 再困難的事情都會被完成。」
拍了《美國女孩》這部電影,阮鳳儀導演自覺更成熟,更圓融了:「為了要讓這個故事被完成,中間需要說服很多人,需要讓大家跟你一起了解我想要做什麼。很感謝有這麼長時間的時期,能好好碰觸《美國女孩》每個環節,從頭做到尾。」
《美國女孩》是細火慢熬型的電影。阮鳳儀認為整個拍片過程是將故事千錘百鍊的打磨:「以演戲來講,有一種東西叫做 result direction ,當導演要角色開心、要角色憤怒,演員能直接給出情緒。那出來的東西…有時候可以很好,看每個演員的拿捏,但有時候會比較單一。因為快樂就是快樂,憤怒就憤怒… 比較功能性。但在書宇做監製的時候,他對我從來不會 result direction,不會給我答案。我覺得好的老師會一直問問題,問對問題。他也不是真的要我給他答案,而是要我去問自己。感謝主創大家一直對我都很有耐心,這就是為什麼劇本需要兩年,因為它永遠不會被定案,好的劇本應該永遠都是流動的,在這不斷一來一往的問話跟答話跟思考中間,慢慢地讓劇本被千錘百鍊,越來被壓得越密實,才有現在的《美國女孩》」
讓好的劇本活起來,又是另有秘方,阮鳳儀以自身經驗侃侃而談:「即便電影都開拍了,劇本可能也要有微調、即興的空間,因為演員是活生生的。永遠,當下的東西是最好的,既然當下看到了好東西,就一定要捨棄紙本上的東西。這就是為什麼演員、劇組要來,為什麼我們要一起拍電影?因為我們想要有不一樣的東西。而且我已經跟劇本生活這麼久了,等的就是拍戲的時候,要讓劇本變得有血有肉有靈魂的東西,這得要靠演員的血肉跟靈魂,那當然要給他們空間、讓他們把這些東西放進去,而不是只放我的東西。也要給他們機會,讓電影也變成他們的東西。」
雖然有影帝影后莊凱勛、林嘉欣這樣眾所周知的好演員,但面對到小孩演員這種較難控制的生物,導演又該怎麼辦?阮鳳儀卻說她從來不會去想控制這件事情:「我跟她們是另外一種師生關係。我不會說我是表演老師,我比較像是一個引導者、去回答她的疑惑,但我不會告訴她要怎麼做。只有當她這場戲有疑惑的時候,我會回答問題。然後我會觀察她『沒有問出的問題』是什麼?也會盡力排除她所有的障礙物,我覺得那是我的工作,觀察她為什麼做不到?然後不斷地幫她一起尋找。當她對我產生信任,就會知道我是在幫她,就像書宇在幫我。她會完全的信任我、完全放開,不會去想說『我現在,在鏡頭前面是長什麼樣子?』因為她知道我比任何人都想讓大家看到她最好的那一面。」講得這好像是在玩一場大型的「信任遊戲」?大家圍一圈、一個個躺下去?阮鳳儀導演和林書宇監製都稱「是!」
首度擔任監製的林書宇也感性地說:「我怎麼對待她、她也那樣去面對她的演員…但我以前也是這樣被對待的。我在成長的時候,運氣好,碰到了一些善待我的前輩們,哪怕是我的監製們,我在做副導的時候。像蔡明亮導演在我做錯時,他教育我的方式不是罵我,而是跟我侃侃而談,說怎樣可以更好?然後他舉例的時候,說的是『當初我在幫王小棣老師做事的時候…小棣老師怎麼對我,然後我怎樣怎樣…』你知道,當我們有一個善的念頭在前面的時候,是可以這樣子傳傳傳傳….傳下去。 我是這樣接收到了(善念),就會覺得應該要用這方式去面對其他人。」
阮鳳儀聞言不禁補充:「嘉欣在記者會上時也有說,因為她第一次跟許鞍華導演拍戲拍《男人40》的經驗很正面,讓她覺得拍電影是一件非常美麗的事情,所以她也會想要把這個信念給兩個姐妹,然後她也有給我。」善念一代傳一代,真是台灣影壇最美麗的風景之一。
事實上,當初也是新人導演的林書宇導演也是拍完《九降風》立馬被台灣影壇蓋章認證為實力派新銳導演。問林書宇導演當初拍完《九降風》時是否能預知後來自己的大鳴大放?林書宇導演笑稱:「沒有。那時候也還沒《海角七號》、更不知道《九降風》推出後會怎麼樣?有沒有下一部電影?都不知道。就只是覺得終於把電影完成了,上吧!~ 當時的環境真的很不一樣,但也就是那時候的環境,如芬姊跟志偉哥(監製)讓我這麼任性… 比如說當我堅持要用九個新人的時候(鳳小岳、王柏傑、紀培慧、張捷、邱翊橙(毛弟)、初家晴、沈威年、林祺泰、李岳承)…他們是讓我這麼做的!」
如今第一部長片處女作大受好評,問阮鳳儀是否要感覺到自己的人生要起大變化了?阮鳳儀導演倒是冷靜:「我覺得任何評價,好的壞的都是暫時的。人還是要做自己,傾聽自己內心的聲音。因為我們拍這東西是為了給觀眾看、跟觀眾互動的。當然是非常開心,是有一種…至少有讓人感動,有觸動觀眾,我的初心有被完成了。我好像沒有讓我自己身邊的人失望,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在金馬獎頒獎典禮盛會之後,李安導演前往《美國女孩》慶功宴,告訴阮鳳儀導演「第二部是最難的」。如今第一部電影終於在 12/3 上映了,想必將受到更多觀眾的檢視與考驗,或說盛讚。無論如何,這位台灣新人女導演,未來的路,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