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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畫像》導演陳宏一:臨摹當代台灣青壯世代難以言詮的處境與美感┃專訪

推出過《花吃了那女孩》《消失打看》《相愛的七種設計》等片,導演陳宏一台灣最擅長結合電影影像與設計的導演之一,他每每幫電影畫面加上圖、加文字或所加上的動畫,都能達到極具設計感的水準,也豐富了影像意涵的層次,加上其慣用段落章節式的電影敘事架構,都成了影迷對於這位創作者的基本筆觸認知。而這一次他更是把純藝術拉進新片《自畫像》The Last Painting 使用了繪畫、舞蹈、音樂與攝影等等,表現法不流於通俗,電影玩轉在各藝術元素的解構與建構中,牽引著觀眾跟著電影的腳步不斷地去思考。

回想在台大哲學系畢業之前,陳宏一很喜歡前衛與創新的創作形式。「我是從實驗電影開始進入影音工作這個領域的,就是因為喜歡創作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影片帶有實驗電影的特色,所以後來才被找去拍廣告。我喜歡的導演都是非常實驗片性質的導演,他們沒有市場壓力也不考慮觀眾的感覺,所以雖然想把這些喜愛的導演風格致敬在自己的劇情片裡面並不容易,但我還在持續嘗試當中。我就是想要讓大家看到更多電影的可能性。」作品完成以後,作者已死,作品總會自行找到懂得欣賞他的人。

談到拍電影的方式,陳宏一有別於一般導演是把整個劇本架構好,縝密且慢慢像堆積木那樣把電影完成,他的方式是把電影當作一塊畫布、一個容器。「我把這些人、所需硬體元素和音樂全部都找來,全部把他們放下去,他們在容器裡面,因為顏色不同、材質不同,像是各種染料在裡面自行交融、產生化學變化」。而音樂部份,他更是在片中首次大膽的嘗試,除了在搭配劇情鋪陳當配樂之外,拉琴者現身的影音橋段有兩處:一是片頭犯罪現場,二是主角作畫的時刻,拉琴者就在旁邊。在高張力情境下用悠揚的音樂表演示現,導演企圖將音樂角色化,就像男主角江中澤在台灣社會與時代中用繪畫來表達自己,而「音樂」遇到什麼樣的狀況也都會用什麼樣的樂器把感受表達出來,就跟演員演戲、畫家畫畫、舞蹈家跳舞一樣。「音樂」有時候會讓你聽見,有時則也會出現讓你看見。這非常冒險,因為觀眾在看到的當下,可能會出戲或產生困惑。「我做了各種不同的嘗試,所以片頭你能把他看作可能是隔壁的藝術家正在演奏練習,可是在後面的第二次現身,那就是一個完全超現實的情境,在表達藝術家創作抒情的狀態。後來電影剪出來,大家看起來全片調性沒有變質,表示這種表現法並沒有違和衝突性,這些代表藝術的角色他們自己就是一個自由的生命體,所以我就讓他們留在裡面了。」

對於這次的拍攝經驗,關於動畫與攝影畫面設計等等,一向以來都是陳宏一導演能夠玩得很開心的部分。反而因為在《自畫像》中,導演為了嘗試用一種安靜的準確的方式去講一個故事,所以在調度上為了追求每個環節的縝密互相配合,不斷地在重拍,只為了達到要求。常常在拍攝了20、30次後,整體環境對了,但演員在消耗的過程中,感覺卻跑掉了。所有的元素要完美地在某個時刻裡面互相搭配呈現,是拍《自畫像》最拖延進度與不斷超支的部分。

許多充滿魅力也極具潛力的女演員都曾與陳宏一導演合作過(其實不只女演員,連男演員王大陸在《我的少女時代》之前的一部《相愛的七種設計》也是出自於陳宏一),導演幾年來拍電影的過程中,挖出了不少台灣可用的演員,不禁令人好奇導演的選角哲學?陳宏一謙虛表示那只是因為資金有限沒辦法找知名演員,所以必須跟新演員合作。「我很喜歡那種有心想要把電影拍好的新演員,他們願意付出更多時間與精力去進入角色,配合劇組對於角色的設定要求。當然,我們會用盡各種方式,一起努力把角色磨出來、逼出來。光這一份付出,新演員就比花更多錢去找可能能夠扛票房的演員還要有價值。」攤開「一女郎」名單:張榕容王心凌許安安謝欣穎林辰唏許瑋甯相較之下《自畫像》的女主角張甯較沒那麼知名,但導演在初見面時看到她的臉神就覺得符合自己要的女主角的型,也非常欣賞她願意為了角色不顧一切的犧牲態度,最重要的是導演不用像去跟其他演員合作之前得無止盡地累煞談條件。另,張甯是接收過專業表演教育系統出身的,導演和演員在把對於角色不同的認知的部分慢慢修到一致的過程也算是順利。

至於飾演男主角女友的女舞蹈者林微弋,首次演出電影處女作便被導演逼出了一段盪鞦韆式倒掛做愛的床戲,導演強調自己的電影對於愛這件事的描述從來都沒有變少,只是過去幾個片子都著重在愛情上。「但這次我想要著重討論愛其實是很複雜的東西。女配角三三在設定上是一個色盲,怎麼可能去看懂一個畫家使用的顏色與作品?但她就是愛他愛得很激烈,並無止盡的在包容這位畫家,她像是一個台灣的媽媽、歐巴桑,付出一切的在愛她的小孩。不管台灣的狀況怎樣,這些歐巴桑都還是努力快樂地活著,她們為愛在犧牲,就算沒有真正理解對方,也會覺得自己最懂對方。她是用心在理解他的作品的,所以她可能真的可以理解!片尾,她在男主角被關前夕開了一個畫展,幫他的創作做很多的解釋。電影雖沒道破,但可想而知最後這些與社會事件有關的爭議畫作一定可以賣得很好,那她也就是賣畫收錢的人⋯⋯你總要讓付出這麼多的人有一些收穫吧?要不然連愛都失去的她就太可憐了。」

在這一場臨摹當代台灣青壯世代難以言詮處境的美學實驗片中,陳宏一是成功了,還是失敗了?答案或許就像是《自畫像》的結局一樣,儘管或許理想與抱負都殞落了,純真與希望都失去了,但只要生命與靈魂都還在,我們終究就能像是最後那一位盲眼的孩子一樣,穿越兩幅名為「憤怒」的對望畫作,微笑地走向光明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