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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觀音:惠英紅,愛是世界上最恐怖的東西┃焦點影人

猶記得今年的台北電影獎頒獎典禮結束後,評審團坐在中山堂內侃侃而談評選過程,評審之一的惠英紅忍不住提了她這次最欣賞的演員,kiwebaby,說他/她在《自畫像》片尾跨越了演員生涯中最難以突破的檻,過了那個檻,會變得很強大。身為演員,惠英紅很清楚那是多麼不容易,是真正用生命在愛電影才做得到的。

如今從台北電影獎評審,再變回金馬獎影后入圍者,惠英紅這一次在《血觀音》片中,也過了那麼一檻。

這或許要從8年前講起。2009年,惠英紅在電影《心魔》中飾演男主角媽媽的角色,片中她幫兒子掏耳朵、剪頭髮,洗衣備餐之外,還得為兒子解決生活中所有的麻煩事,基本上就是一個為了兒子犧牲奉獻而活、不斷被情感勒索掏空壓榨的母親。片尾當兒子終於幹了任誰都無法補救的事情逃逸之後,惠英紅被警方帶到偵訊室,最後一場繞盯著她的一分半鐘長鏡頭,詭邪得露出所謂偉大母愛的畸形馬腳,恐怖感媲美希區考克《驚魂記》最後安東尼柏金斯對著鏡頭微笑的橋段。這部片使得惠英紅因而擒下第46屆金馬獎的最佳女配角獎座。

就連愛電影的人有時也會懷疑,把特色各具、議題不同的電影放在一起比賽,所比出來的勝負贏家,真的可以稱之為「最好」嗎?尤其得獎者常常都只是眾評審心中的第二名(當大家的第一名各自歧異,互不相讓的時候,第二名就會漁翁得利了)。於是,雖然都知道該要就片論片,但厲害或敬業的評審不免也就會把演員在其他的作品表現和主要入圍片中的表現一併列入考量。例如今年的演員入圍者文淇《血觀音》是從白紙變黑綢的台灣女孩、在《嘉年華》是可惡之人必有可憐之處的大陸女黑工,在兩片中截然不同的演出,自然輕易能吸引著評審的眼球。像入圍女主角的張艾嘉《相愛鄉親》《分貝人生》)、入圍男主角的金城武《擺渡人》《喜歡˙你》)、入圍男配角的陳竹昇(《大佛普拉斯》《阿莉芙》《健忘村》《癡情男子漢》《嘉年華》)、入圍女配角的許瑋甯(《目擊者》《紅衣小女孩2》)都是在入圍片群中不斷地出現在跟評審say hello,要每部片都得仔細看的評審不注意到他們,也難(但今年竹昇老師真的是誇張了點!)。

所以,其實,演員最大的敵人永遠都是自己。

《血觀音》惠英紅,和《心魔》惠英紅,也真如敵人一般的徹底不同!

惠英紅《心魔》飾演一個為小孩付出一切的黃臉婆母親,到在《血觀音》裡飾演一個凡事先為自己的名媛母親「棠夫人」,顛覆華人認為虎毒不食子的慣常認定。劇本能設計出這麼個新鮮角色當然居功甚偉,但要擺脫紅姊自邵氏電影時代以來的表現演技框架、並不動聲色地將一副外表賢良淑德骨子裡卻在自家內外都工於心計的必取女人演活,卻多有難關。而且惠英紅不是演得像那樣的人、是讓觀眾感覺到「惠英紅真的是那樣的人」,這才是恐怖之處。

在諸多女性角色瓜分戲份的態勢之下,惠英紅依然打出多場漂亮的得獎場,例如劇中一句尋常不已的台詞,全天下父母都說過的「我是為你好」,卻被這個媽媽說得至情至性、雙關洋溢,皺著左眼皮和爆著額頭青筋,用天下的媽媽都是一樣的臉講著我們從沒看過的媽媽的心。尤其這句關鍵台詞在劇本的設計之下很巧妙地讓她用廣東話講出來,毫無破綻地詮釋了愛的地獄的表情。而做足前戲與之接力的吳可熙則成了她摘金馬影后的最強助攻手。

惠英紅是真正用生命在愛電影,帶領觀眾越過一座山頭看見了一個畸形如修羅的母親角色,最後,當她笑臉盈盈地說出「愛,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之際,同時也讓我們看見了原來愛也可能是世界上最恐怖的東西。於是你知道,這縷鬼母形象的幽魂,不論附不附在劇中她再也使不動的軀殼,「棠夫人」這位人形魔物,都將成為我們未來觀影經歷上很難再被超越的恐怖媽媽代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