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電視、CATCHPLAY與HBO Asia共同推出的2019年旗艦台劇《我們與惡的距離》,由《誰先愛上他的》編劇呂蒔媛操刀,《愛的麵包魂》、《愛情算不算》導演林君陽執導。這齣在ptt 零負評的台劇其魅力簡言之就是劇情、陣容與議題。直指屢屢造成台灣社會裂痕的殺人案件與死刑議題,由加害者家屬、受害者家屬、精神科醫師、法扶律師不同視角,去探求在病態媒體生態下,大眾除了發洩怨氣外,該如何透過理解一同往前一步?久未演出台劇的賈靜雯一改甜美幸福的印象讓人看到她從小打磨近30年的實力演技,溫昇豪、吳慷仁、與金鐘獎最佳新進演員陳妤等一票實力派演員都在片中展現一秒讓觀眾落淚的功夫。演員演得好,故事好看,加上題材惹人省思,這些本來就該是戲劇能成功的要素、硬道理,但要像《我們與惡的距離》樣樣俱備卻不是那麼簡單。
光是一開始謝瓊煖一句台詞:「一個家三個人死就夠了,不能拉妳一起陪葬」就能讓你噴淚!此幕昭然點出《與惡》劇中每個角色都有他的人生困境,且各種立場都有拉票的魔力,會讓習慣選邊站的台灣觀眾陷入掙扎兩難。《與神同行》裡的家神有說過一句很棒的台詞:「沒有壞人,只有很壞的情況」《我們與惡的距離》就是把這個情況拍出來了。
《我們與惡的距離》把賈靜雯、吳慷仁、溫昇豪、曾沛慈等一票演技派明星級演員端出來,加上周采詩、林予晞、施名帥、洪都拉斯、陳妤、林哲熹、于卉喬、檢場與謝瓊煖等要角的表演都有均值的高水平。不得不提的重點還是賈靜雯太有魅力太會演了,把一個主播級的新聞主管專業跋扈卻又深度抑鬱惹人心疼的樣子演得幾乎沒有瑕疵(除了台詞應講成司法院劇本誤植為法務部所以講錯) ,用第一集送金鐘的話,今年入圍女主角項目勢在必得。
也就是有上述兩大前提(故事好看、演員棒棒),使得當《我們與惡的距離》把「無差別殺人案」的社會事件當議題的時候,觀眾也會在入戲與感同身受以後,比較願意用冷靜(或是較溫柔的態度)去看待現今台灣面臨到的社會問題。並進入思考的層面。
一二集都是用新聞報導影音畫面做破題,你會發現接下來每一集,導演林君陽都會在片頭放一則新聞報導影片,新聞報導完,影片底下都會有網路鄉民抒發各種對於新聞的意見立場表露,這一方面強調了《我們與惡的距離》的主角是身為媒體從業人員的「職人劇」體質,更多的是在提醒觀眾「沒有人是局外人」。電視劇拍的是他們,但在看電視的是我們。「我們」愛看什麼,新聞就播什麼,我們現在正在影響著媒體生態,你發現了嗎?
賈靜雯所飾演的品味新聞台編輯主管,宋喬安,劉昭國(溫昇豪)的妻子,這對夫妻的兒子在兩年前的無差別電影院殺人案事件中喪生,兩年來,她都無法讓自己的生命回到正軌,而且還從一個刀子口豆腐心的女強人變成冷漠的人。老公也因為被她給「冰」到而在職場上接受同事好心的溫暖,被認為「外遇」。其實受害者其實不只是他們而已,第一集還有交待整個社會案件發生其背後所有的「隱形受害者」:辯護律師、醫療鑑定人員,他們不只是被當作社會資源在被耗費,連他們自己的家庭也都被影響了。另,新聞台職場現場、律師的工作與家庭生活樣貌,乃至醫院能提供的就醫資源限度為何?都是本劇在開宗明義之際就戮力著墨之處。
本劇最重要的視角高度其實也是在第一集,林君陽導演克制而不帶任何評論情緒地把大眾習慣去批判的「加害者的家人」角色處境給拍出來,光是如此,就已經在提醒我們,他們也是受害者。我們與惡的距離有多近?就是在我們忘記一人做事一人當、小丁做事小叮噹的原則,連無罪的人也都要罵的時候。
第一集劇情中,一開始賈靜雯遇到員工快要臨盆,冷漠地講了兩句話,找了另一個新進員工接手工作,其實光用這一場戲就交待了宋喬安這個角色最在乎的只有兩件事:一個是「生命」,一個是「專業」。角色性格與樣貌秒速建立完成,同時整段戲最具有渲染力的還不是販賣演員演技或魅力,而是短短幾分鐘就讓你看見電視新聞台現在所承受的高壓工作環境。
另外,在宋喬安岌岌可危的婚姻關係中,夫妻倆之間連回到家裡、必須講話的時候,畫面呈現的都是讓兩夫妻在不同框的畫面裡。尤有甚者還有聚焦兩人各自都在「鏡子裡」,美其名為「對話」,實則根本是註定無效的溝通。夫妻之間貌合神離、不以真我示人的影像語彙不言而喻。
聚焦描述「被害者的母親」和「加害者的母親」是怎麼過母親節的?賈靜雯身為「被害者母親」不想被同情卻被同情,謝瓊煖身為「加害者母親」不該被指責卻被指責。兩個母親都因為已死或(被判死刑而)將死的兒子,和還活著的女兒生活疏遠、卻無能為力… 編劇呂蒔媛的劇本寫得極具對應性:某個程度上,母親就是母親,只要孩子牽扯進入了社會案件,她們是不會因為小孩是受害者或是加害者,而痛苦變得比較少的。也就是社會不健康的話,一個家庭的母親其所需要承擔的壓力和痛苦,都是一般人所難以想像。就算孩子和加害者被害者無關皆亦然,轉頭看看吳慷仁所飾演的律師王赦他那個懷孕中的老婆吧(周采詩飾演),身為孕婦的她在孤立無援的時刻,會有多麼痛恨滋事者?其心情可想而知。
第二集值得一提的畫面語彙:在李大芝受不了自己哥哥殺了宋喬安兒子的那份被牽連的罪惡感驅策之下,她跑去跟主管請辭,請辭完以後,下一個畫面她跑去洗手…即便「人不是她殺的」,但她卻這輩子都得背負那份洗不掉的罪,再怎麼想要洗乾淨,都沒有辦法了。這就是這個社會加諸在她身上的莫須有罪名。在追整齣《我們與惡的距離》裡面,我們將會一直看見林君陽導演不斷端出這類(幾近於強迫症)的影像語彙的鋪陳。
患有思覺失調症的應思聰(林哲熹飾演)造成了一場幼稚園校園挾持事件,他的本意不一定與犯罪有關,但在媒體和社會憑看表面先行斷章取義做報導或討論的勢態之下,就難免造成更多社會上與人之間的誤解,即便多數人並非抱持唯恐天下不亂的心態,但事情就是會往不好的方向走去,造成裂痕。裂痕本來或許是小的,但處理的不好,它是會被撬開變大的。
首先是房東應思悅回家後很沮喪問大芝:「你不認識我們嗎?」為什麼明明知道室友不是壞人,身為媒體工作者的她卻還要把映思聰醜化成為壞人?答案很簡單:因為媒體噬血,報導要煽動性強,收視率才會好。尤其第十分鐘有一個耐人尋味的鏡頭:
李大芝和宋喬安這兩個人不約而同到了電視台樓下,明明是上班時間,兩人卻遲遲不進公司。這表示這兩個人在工作上的處境是一樣的,她們身為還有一點良心的媒體人,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每天要炒作那些話題新聞?她們的內心都是有動搖的,都是有點抗拒的,所以上班的時候會猶豫。
另外,宋喬安的矛盾身份還出現在她被老師叫去學校、問她女兒「最近有任何奇怪舉動嗎?」宋喬安馬上說沒有。其實明明就有。被丈夫問了,她就說:「我女兒的事我自己會處理。」事實上我們都知道,她根本處理不來。這一個矛盾的角色,連自己小孩問題都教不了的人,她是個一聲令下、就可以在電視上罵「殺人犯的父母沒教好小孩」的新聞台總裁。非常諷刺。當劉昭國與她在校園爭論起來,本來還咄咄逼人的她,一講到兒子天彥,就像提到「佛地魔」一樣,一提,她就輸了。所以她就只好說「我怪我自己可以吧?」以這句台詞做結。
有趣的是導演下一場戲,接著的是謝瓊煖這個殺人犯媽媽,其台詞「我不會做人媽媽」。從殺人犯之母與被害者之母口中台詞對照,可以輕易看見一般當媽媽的,不論你的孩子是好人是壞人,只要你的孩子出事,父母都會怪自己。怪自己錯、怪自己不會當父母… 顯然「怪別人」這一題,根本不在她們第一個念頭裡面。這證明了「仇恨」這種東西,是外力給出來的。輿論、媒體、名嘴… 有很多很多的人,在社會出了事的當下,是不幫忙做溝通、做幫忙、做善後,反而是在 忙著製造更多的社會「裂痕」,就是第三集主題「裂痕」其背後的潛台詞。
第三集王赦幫李媽媽推肉粽車那個一鏡到底我就不說了。另有兩個鏡頭我個人非常喜歡:一是王赦再度遇到李大芝,想起當初李曉明爸媽在媒體包圍之下、下跪的道歉的那顆鏡頭。那鏡頭力量很強,完美複刻鄭捷爸媽當初下跪道歉的新聞畫面。另外,李大芝遇到王赦,否認自己是李曉文。畫面上是陳妤這演員很鏗鏘的對吳慷仁說:「我是李大芝,我不是李曉文」。但是鏡頭是手持、晃動的。表示這個角色在說這句話的當下,她的內心並非她外在所表現出來的那麼堅定。導演林君陽是真的拍得很細。
本集強調出了角色之間的無效溝通所造成的裂痕,他們都是一群互相在乎,也相愛的人。但大家都找不到那個裂痕的後續處置方式,有時甚至言不由衷地向對方說出氣話(或者是雖然是實話卻不好聽的話),越處理越糟。宋喬安與女兒之間的關係持續惡化,天晴一直認為父母的愛隨著哥哥的死也跟著萎縮了,轉而向學校男同學示好,被父母阻止了,她卻生氣:「你們大人真的很奇怪,憑什麼你們自己不愛了,我就不能愛?」看似人小鬼大而超齡的言語,其實只不過是被冷落後的過度反應,與抗議。若連一個小孩子也都因愛而怨、而怒,而恨,那麼這個社會以後怎麼可能會往更好的方向走去?
隨著陳昌的2童殺人案登上新聞,網友斥他因為精神病而得到「免死『精』牌」。連王赦律師的老婆都以離婚相逼,不讓老公接陳昌的案子。應思悅的弟弟應思聰得到「思覺失調症」(以前叫做精神分裂),連應爸爸也透露歧視之言,說自己不會與有家族病史的人結婚。「歧視」是不是一種病呢?如果是的話,那麼這個社會有太多人缺乏病識感了。
「病識感」主題一樣對女主角宋喬安一角有其著墨。喬安夫妻吵架時,妹妹勸她要做諮詢,她跟她妹妹宋喬平說「你們這些醫生巴不得全世界都有病」,但她其實是真的病了,心病。所以這個被害者媽媽做著跟加害者(李曉明爸爸)一樣的事:酗酒。其實「缺乏病識感」的人,真的遠比你我想像的還要多。賈靜雯因走不出喪子之痛,加上平時緊繃的精神狀況,一度被勸去看醫生,讓她企圖反駁、而代表全體人民講了一句很有趣卻也很耐人尋味的台詞。那句台詞真的太多人有說過,但說過這句話的人,你是怎樣可以真的保證自己「沒有病」?
另一方面,李大芝發現她的人生重新進入一個輪迴裡面。應思悅的弟弟發病,李大芝很自然就願意陪他們去醫院。這是因為李大芝在贖罪。她覺得自己當初太自私,沒有多陪哥哥、多瞭解他,以至於哥哥想去殺人 她連徵兆都沒catch到。這一次,應思悅姊弟好像把她重新帶到事情的起點,這次,她選擇陪伴,是一場後悔自己當初沒有多多關心變成殺人犯的哥哥一點的贖罪旅程。
如果說宋喬安是這部劇檯面上的女主角,那麼李大芝就是《我們與惡的距離》台面下的女主角。這角色是全劇所繫的核心,編劇蒔媛姐把李大芝當作一個社會的核心、微型。她創造這個角色想去嘗試論述的是:如果你(這個社會)遇到問題,不去解決,那麼下一次,還是會遇到同樣的問題。李大芝在第四集終於有了病識感,而且她決定要治好自己那份名之為「冷漠」的病。
大芝的芝其實就是一種「藥」,和靈芝是親戚,可以治病的那種,編劇的意圖著實明顯啊。
另,在林醫師的診斷之下,應思聰知道自己病了,然後道歉。還記得小燈泡嗎?她媽媽曾在週刊受訪問時提到自己被問「他是壞人嗎?我說不知道,因為,好或壞怎麼定義?」有些人不是壞人,他們只是不知道自己生病。律師也提到殺人犯與父親都「缺乏病識感」。嚴格來說,你會看到整齣《我們與惡的距離》裡面的每個人都生病了,病重或是輕微生病的差別而已,就連整個社會都缺乏病識感。若我們不能意識到這一點,那麼當然也不會嘗試去治療病根。
宋喬安大作了一題百萬網紅自殺新聞,被學者批評,她反嗆說:「網路時代已經改變新聞核心價值了」,然後批評大家的批評:「批評不會改變媒體的即時文化」。這一段片頭的情節,就已經預告了她要在片尾做的事:就是為了搶收視率,搶大獨家,她可以冷血跟拍員工李大芝去幫殺人犯哥哥送終的獨家新聞。
好不容易,李曉明答應要見家人了,也願意配合律師做非常上述。但法務部就決定要槍決李曉民。王赦措手不及來不及準備非常上述,在連律師和家人都沒有收到通知的狀況之下,媒體確知道李曉明將被槍決。
另一方面,王赦帶老婆去看殺人犯媽媽,這讓律師老婆美媚很不爽。律師娘發自內心討厭那些 對社會造成傷害的人,王赦嘗試對老婆解釋「我會說他是個罪人,但他不一定是壞人」因為生病的人會做錯事,但本質可能不壞。或者是生下來沒資源、沒得選的人,被環境所逼,才會變成罪人。聽完老公告白,律師娘認為自己:「我只是希望我小孩不要受到傷害威脅」卻被老公看做是討厭的人,她的無奈一樣無解。
這一集想強調的是,這個世界上大部分的人,其實不是「好人」和「壞人」之分,而是「好命」和「壞命」之分。我們的生下來的命好不好?才是真正的《我們與惡的距離》遠不遠。
劇情才到一半,第五集的最後,李曉明就被槍決了。槍擊與槍斃之間的差別在哪裡呢?第六集開頭新聞畫面即是宋喬安派人跟拍李大芝,大芝回去罵新聞台「你們殺的人,沒有比我哥少!」但另一方面,當nwes哥跟大芝爸爸道歉跟拍的事,爸爸還要回說「我們被罵是應該的」,媒體佔上風之勢已不言而喻。後來大芝媽媽把李曉明遺書交給王赦律師,律師問:「新聞不是說沒有遺書?」大芝爸爸還反過來回答:「新聞在報,聽聽就好」。一個受害於媒體之深的人,對於媒體失去信心與信任的態度亦不言而喻。
這一集把火力集中在批判媒體。但當你轉頭看宋喬安,回家還要面對三台電腦螢幕工作,連家計房貸都要她扛,還要跟不食人間煙火的老公吵架…又會覺得她也是可憐。這一集是宋喬安這個角色情緒起伏最大的一集,賈靜雯在片頭片尾都因為兒子哭到不行,之後她的戲就退居次位,開始沒那麼多了。
特別值得提及的是,在一場宋喬安夫妻吵架的戲,離家出走的女兒天晴拿著行李進家門,然後接著的情節就是律師娘美媚的媽媽幫孕婦打包行李,勸女兒回家。女兒回家?不回家?媽媽永遠都是關鍵。
罪人就活該受到霸凌嗎?這一集的以一種反批判之姿來敘事。一般而言我們講到「霸凌」,刻板印象是校園霸凌,但這一集卻用是「被霸凌者」的視角,去指控:制度霸凌弱勢、社會輿論霸凌正義、媒體霸凌罪人、父權霸凌女性,簡言之是一種戲劇性反串。
國際公約是不能對精神障礙者處以死刑的,有人批評這根本是 『免死「精」牌』。精神病患自己可能感受不到,但大家不覺得罵精神病患者「神經病該死」類似此言論也是一種精神霸凌嗎?這一集以「被霸凌者」的視角在做指控,鍵盤鄉民在恐嚇霸凌法扶律師和她們家人;「父權」、「階級」、「健康」在霸凌女性、弱勢、病人;校園霸凌小孩、導致產生 殺人模仿犯;媒體霸凌殺人模仿犯… 重重霸凌到天邊。
霸凌者在霸凌別人的當或許不會感覺到自己做的事情的嚴重性,除非後來他們自食其果,或者變成被霸凌的對象。
上一集,死刑犯死了,但是問題還沒解決,所以這一集,當然還會有「新的壞人」誕生。在媒體加以報導「模仿李曉明的楊耀輝」以後,楊媽媽帶著小孩自殺,錄一段影片,控訴是「媒體殺人」,因為兒子並沒有得到被平衡的報導:自己小孩楊耀輝是在學校被霸凌然後才去學新聞裡的李曉明的。某種程度上李曉明變成了「弱勢者的英雄」,物極必反,狗急跳牆,反派有人崇拜通常都是因為世界不公平使然。楊媽媽錄影片,用媒體罵媒體,也是一個被媒體霸凌後 反過來霸凌媒體的以死控訴之作為。
第七集最主要的,是那些配角變主角。因為社會環境不好,漸漸他們也受到波及,完美詮釋了「躺著也中槍」這句話。律師娘、精神科醫師林一駿、還有應思悅未婚夫金鼎凱… 他們沒做所謂的壞事,但事情終究開始影響他們的人生,因為「沒有人是局外人」。他們某種程度上的冷漠、漠視,就是一種「霸凌」。這種「不自覺的惡意、或不信任這世界」的想法存在,以至於當明明是好事的事情發生之際(像是「你跌倒了好人要扶你」、「老婆懷孕」、「籌辦婚事」)這些事就算發生,對他們來說,卻都變成了人生過不去的困境。
眾生皆有罪,眾生也皆有病。
王赦的太太,律師娘美媚因為自己嚇自己,早產。另一方面,精神科醫師林一駿認為「眾生皆有病」所以不想生,並提到現在DSM(精神疾病診斷統計手冊)已從以前80頁,變到現在有1000頁(表示精神疾病案例越來越多)。關於生養小孩,他這裡怕保姆虐待、那裡怕隔代教養⋯⋯這個「醫生家庭」明明是有經濟與幸福家庭基礎的夫妻所組成卻也不敢生,這或許就是台灣生育率世界級低的原因。
律師娘是自私嗎?這個精神科醫師是自私嗎?還有要求做婚前健康檢查的未婚夫是自私嗎?
這些人都是好人,他們有時其實只是想要自保,但在自保和自私的距離有多遠呢?人在自保、自私時,是不會意識到自己傷害了別人。這種情況之下,壞人殺再多也不會有用,報導再多社會新聞,也不會有用。永遠還是會持續有想當好人的人,後來變成壞人。所以李大芝才會說:「要當一個殺人犯 根本就不難嘛!」
《我們與惡的距離》到了第八集,原來編劇呂蒔媛、導演林君陽,其批判力道都放在這一集了。前年楊雅喆導演拿到金馬獎的時候在台上拿出一個布條,上面寫著「沒有人是局外人」潛台詞其實就是自掃門前雪的眾生…
嗯,皆有罪。
去年也有一個叫鄭有傑的導演得到金鐘獎的時候上台講了一具感言:「我們不是因為看到希望才要堅持,而是要堅持下去才有能看到希望。」堅持台灣最重要的風景,「人情味」絕對是最重要的事情。否則大家就會瞎忙、徒勞,為了追求成就,或捍衛自身利益,沒辦法意識到自己的冷漠就是在傷害別人的利刃。如果你在看第八集的這四五十分鐘裡面,有任何一秒讓你思考到、或反省到「好人的自私也是一種罪」的話,那我認為第八集大抵上就是成功了。
本集是用李曉明爸爸媽媽道歉的新聞做開場,他們的目的是要保護李大芝因為學長偷報導事件、怕媒體集中火力報導、傷害女兒,所以媽媽才會說「做錯事情的我們兒子曉明,跟我們女兒沒關係,請至少給她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然後社群網站裡面出現了一些聲音,例如「若是沒有罪的人,你可以拿石頭丟他…」或「放過這家人吧」。六七集編導聚焦在批判媒體,這一集還直接(讓思聰)打記者了。
另外,媒體代表宋喬安的處境其實也不輕鬆:這一集裡,他們新聞台被商人收購,沒有講出來的部份很可能就是宋喬安和news哥嘗試在做一些比較理想性的新聞報導,雖然收視率沒掉、但是網路點閱量掉很多。點閱率=廣告收入,數字掉很多,可以想見賺錢更困難,這可能才導致新聞台有虧損所以求售變賣。
這一集裡面,王赦有關鍵性的轉變。因為兒子王誓之死,讓他被問及「你知道你存款還剩多少嗎?」遂聽了丈人的話,決心做一個有肩膀的男人,轉身接辦一些賺錢的工作。對律師來說,幫有錢人(或壞人)做辯護自然是最有賺頭的。但是劇中王赦幫一個「兄弟」做辯護,黑道以講台語形象示人,有著濃濃早期台灣反派都是講台語的戲劇風格…(黑人問號?)這應該是《我們與惡的距離》這齣戲所犯的『戲跟「惡的距離」最近的距離之所在』。壞人講台語這種戲劇刻板印象其實早該拿掉,而且就我所知,在台灣作兄弟的人(或南部人)就算本來是講台語的,他們 遇到文化人或知識份子,(不知為何但)都會自動轉做「講國語」!(請看《花甲大人轉男孩》裡面的兩家子談親事片段)。所幸最後一集有一好人釣魚客,用台語買了肉粽並講了兩句台詞,讓本劇「講台語的人」分布情況變為「好人(釣魚客)與林一駿醫師(勉強把他算進去因為他有說過「脫褲懶」三個字XD)」、「壞人(黑道)」和「處於模糊地帶之人(李曉明父母)」,算是有了平衡的作用。
在黎明之前,自然得要面對到各種黑暗情景。宋喬安的新聞台被收購後面對到新聞台淪為政治收買的的工具,她拒絕了上司的「提議」並倡導新聞自由,自然得面對到接下來的降職甚至裁撤。
而應思悅和男朋友金鼎凱的吵架內容也很八點檔,這大概也是台人生命中可能會遇到的情境,例如那種「得神經病的人 就是祖先做過缺德的事情」或者是「神經病會遺傳」等言論,深深扣合著台灣人在文化上與常識上的認知狀態。但也都是一種不自覺的歧視心理。後來應思悅把男朋友送的東西以及投資開飲料店的 20萬全數奉還退婚,兩人吵到最後應思悅叫他「把你垃圾帶走」,結果男生只把錢拿走,證明此人這輩子最看重的就是錢而已。
另外一方面,林一駿遇到立委來關說,被強迫要將一狀況穩定的病患「寶捷」從急性病房轉到普通病房,不顧病人意欲返家之意願而讓之繼續住院。宋喬平罵林:「欺善怕惡、自私」,賭氣說要人工流產。
最後,思聰發病,看到幻覺。思聰和鏡子裡面的人講話是一種超現實的電影畫面手法,盡量想呈現出來思覺失調患者所看到的世界,所以幻覺都是處於鏡子(與扭曲的影像處理空間)裡面。
在黎明之前,我們所需面對到的黑暗部分,或許是財團收購新聞台用以掩蓋對於自身不利新聞與宣張特定政治立場的不公正意圖、同樣也是財大氣粗的真正壞人、永遠死愛錢的台灣人,以及愛關說的立委(還有,可能,就是名嘴)。這些才是台灣人真正所要面對的敵人。
第十集的開頭,沒有新聞。因為品味新聞台的喬安被調走了(調到新媒體),這也預告著宋喬安之後會被 fire 掉。但或許, no news is good news 。台灣若少一些聳動與作秀的新聞,新聞界搞不好還會比較健康。這一集的新聞片段 只有出現在片尾一個地方,是李曉明爸媽和律師受訪 上新聞專題的畫面。這大概就是編導認為「有意義的新聞 」的長相該如是。
受到人事調動的喬安跑去醫院找妹妹(家人),本來是要讓療癒系的妹妹宋喬平秀秀的,結果卻是反過來被妹妹討拍,因為沒有吃藥的思聰跑去找宋喬平,他很生氣問說「我只是想要好好拍電影,不行嗎?!」王哲熹其表演力道 很強很嚇人,一度讓我以為思聰(林哲熹)是在演同樣身為導演的「林君陽」(還記得思聰住院時有說醫院戒備森嚴,沒人進得去,除了「監製」嗎?笑死!世間監製是有多恐怖可以把導演搞瘋成那樣?!)。這一場戲作用甚多,除了證明社工比醫生更重要 之外也證明病人在發病的時候,「陪伴是最好的藥」。
然後我錯了,之前說應思悅是《與惡》的媽祖婆,現在媽祖婆再多一位:宋喬平,有「大愛」的林予晞應該要去 大愛電視台代言、做主演,hen適合。這邊有一個鏡頭很催淚也很厲害:
思聰告白回憶他媽劉杏珠說:「帶著沒用的映思聰,就不會幸福。我不是拖油瓶,我很乖啊… 你為什麼不要自己的小孩啊…」當思聰說著「你為什麼不要自己的小孩?」的台詞 同時,鏡頭畫面 take 的是林一駿這個醫生、彷彿也是在質問林一駿「你為什麼不要自己(老婆肚子裡)的小孩?!」畢竟《與惡》劇中,劉家、李家、王家的兒子都死了,剩下應家兒子和林一駿的兒子,此時也都岌岌可危… 觀眾若看到這裡還會覺得「別人的囝仔死不完」,哪一天就真的會輪到自己的孩子了。
「送便當事件」結束以後,喬平發現姐姐也在場,問她:「現在這種時間,你怎麼在這裡?有大事?」喬安回她『再大的事,都比不上你(家人)還要重要。』然後喬平冷戰的老公也進來抱抱和解。第十集的重點即是「家人」和「和解」。
鏡頭一轉,律師娘也想跟老公王赦做家人之間的和解,表示想要支持老公做他喜歡的工作。聽吳慷仁說「我以為我演得很好」也是身為演員的他 的一種自問自答,看著看著也是蠻有趣的(而且這一段也很催淚)。最後一集我最感動的地方是李曉明媽媽被釣魚客認出來,下意識戴上帽子,結果釣魚客是跑來買肉粽,不是謾罵,還講出「你們辛苦了」這種台詞…這就是台灣最美的風景啊!!!最美的風景的台詞還有這一句「最貴的飲料三種,20杯」。飲料店老版娘應思悅(曾沛慈)叫客人「帥哥」超對味的!真的很老闆娘!
因為《我們與惡的距離》的劇本和《誰先愛上他的》的劇本,都是同樣出自於編劇呂蒔媛之手,可以想見這齣電視劇的結局註定會走向溫情、療癒的方式。在現實的世界中的結局當然不是這樣(至少現在還不是),但《我們與惡的距離》還是很誠實,因為第十集叫做「未來的樣子」,拍的是編導希望的「未來的樣子」,不算騙人。畢竟「希望就在雲後面,騎不動就往前看」。然後不論如何,隨時要記得要「謝謝家人」,以及「你可以放風兩小時」,還有「哈哈哈!」!!!
以上就是雀雀看電影針對《我們與惡的距離》全十集所做的解析全文。若有任何指教,歡迎不吝留言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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